瓜迪奥拉：从宇宙中心离开

瓜迪奥拉：从宇宙中心离开

来源: 外滩画报

年那样，团队协作、人人无私、对每场比赛都全情投入、心无二念。面对一支日显倦怠的球队，加上与巴萨高层不和，瓜迪奥拉终于在今年4 月宣布离开。

瓜迪奥拉宣称：他要离开巴萨了。

他离职的理由，是全世界人民竞猜题。虽然他自称“太累了”、“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的，我和我的家人一起作出的”，但不妨碍四面八方来揣测。比如：瓜迪奥拉要求一年一签，而高层未必喜欢这种一年一揪心的状态？巴萨今年联赛冠军和冠军杯都没什么希望了，在衰落之前急流勇退以保声名？赢惯了，麻木了？在世界的巅峰被所有人注视，每个星期还得听穆里尼奥又抛出了什么新嘲讽段子，压力太大？和高层有矛盾？实际上，八卦媒体还举着“瓜迪奥拉喜欢男人”说事——什么，他有老婆有三个孩子？那双性恋总行了吧！总之，如果明天你看到哪条八卦小报说“瓜迪奥拉下课是为了和穆里尼奥在一起”，千万别太惊讶。

但追根溯源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离开了。

“史上最慢组织者”

很少有人记得起，就在十二年前的2000欧洲杯，瓜迪奥拉还是巴萨国王、西班牙国家队队长时，他被称为“史上最慢的组织者”。当然，这个“慢”字，一如南美人对里克尔梅的痴迷，是种古典的褒奖。他从1984年13岁起，就开始为巴萨而战。1992年，他跟随巴萨拿到冠军杯，夏季带领西班牙国奥队拿到巴塞罗那奥运会男足金牌，成为当年欧洲最超逸绝伦的新人。此后，整个上世纪90年代，他和皇家马德里的雷东多是西班牙联赛最迷人的，或者说，最标志性的一对后腰。

他们俩都改变了“后腰就是一个长了六个肺、开着发动机四处扫荡、野猪一样凶猛的屠夫”的形象。雷东多以其轻盈精确的断球和敏捷伶俐的插上分球著称，而瓜迪奥拉，一如恩师克鲁伊夫所言，是足球场上的国际象棋手。他是克鲁伊夫体系里的“4号”，一个在后卫线前远望、指挥、挥洒想象力的角色。此后，在巴萨嫡传的拉玛西亚青训营，一代代出产着类似的“4号”：哈维、伊涅斯塔，还有法布雷加斯。瓜迪奥拉是他们最初的雏形：聪慧、大局观、技艺精美、注意空间、指挥天才、无私。

20 01年4月，瓜迪奥拉宣布自己会离开巴萨。十一年后来猜原因，似乎不难把握：他自己经历过几次伤病；老师范加尔离开；好友菲戈去了皇马；球队战绩下降；归根结底，自从加斯帕特继承努涅斯，成为巴萨主席后，诺坎普的国王瓜迪奥拉就不那么得宠了。他去了意大利，在布雷西亚和罗马都不算得意，就此结束职业生涯。

我们可以从中窥得什么呢？许多伟大球队都有自己的国王或王子。阿森纳的亨利，曼联的坎通纳，皇马的劳尔。瓜迪奥拉这个国王可能是性格最低调的。十一年前他受伤遭排挤时，有媒体开始念叨“瓜迪奥拉长得像同性恋”、“他是不是得艾滋病了？”瓜迪奥拉没把这些话放在场面上讲，只是用相对低调的方式离开了巴萨。七年后，他以主教练身份回归巴萨，开始新的王朝——但那是另一段故事了。

在踢球时，瓜迪奥拉就是个带点理想主义的工作狂。他踢的是独一无二的足球风格，也因此近乎偏执地信赖团队与技艺。他在巴萨制造了空前未有的足球风格，一如《米兰体育报》所说，“根本无法模仿”，因为巴萨的“宇宙队”足球风骨，建立在哈维、伊涅斯塔这一代拉玛西亚青训体制，建立在上至梅西、下到布斯克茨人人无私踢球的团队上。也因此，巴萨的选材面其实极窄：瓜迪奥拉可以因为布斯克茨出球特别好、特别适合体系，就把他拔为铁打首发；反过来，不适应体系者，哪怕是伊布拉希莫维奇也是走人了事。

你可以想象，坚持这种足球，需要背负多么大的压力——尤其是，2009年开始王朝之后，巴萨被全世界推上了“不但要赢球，还得赢得随心所欲”的心理天平。

冠军是种病毒

2011年9月，《马卡报》比较过瓜迪奥拉和克鲁伊夫的性格。瓜迪奥拉强调“犯错和失败会让我们成长”，认为“我不过是个踢过球的教练”，对待同行则是“我不允许自己去品评对手的踢球方式”，在比赛前则“必须再次明确出场后怎么踢”。做了教练后，他还是当初在巴萨指挥大局时那个重视细节、谦抑温和的国王。也因此，你可以想象，他一直在心里默默盘算着。

首先，他和管理层依然不算齐心。他跟巴萨一年一续，实际上，他承认做这行实在太累，如果有可能，他恨不得半年一续约。他爱巴萨，但他精通的更多是足球的事务，而不像弗爵爷、穆里尼奥那样自上而下大权独揽，善于和上头斗智斗勇。罗塞尔上任掌权巴萨后，卖掉了瓜迪奥拉想多留一年的齐格林斯基；对法布雷加斯的购买也不算快（他本该2010年就来巴萨）；起诉与瓜迪奥拉关系甚好的拉波尔塔；剥夺了瓜迪奥拉恩师、巴萨功勋克鲁伊夫的名誉主席称号。你可以想象，瓜迪奥拉并不太喜欢上层。反过来，上层也不太会喜欢瓜迪奥拉一年一签的做法，不会欣赏他对埃托奥说卖就卖、对皮克说冷置就冷置的做法。巴萨虽然是宇宙队，但毕竟不是在真空里踢球。瓜迪奥拉是教练，但也得和上层之间人间烟火的往来。

然后，是他理想主义的延续。你永远无法知道一切内幕，但2012年的巴萨已非2009年。NBA名帅帕特·莱利有一句话，适用于所有体育领域：“冠军是种病毒，会吸走所有热情。”当赢球成为习惯，你很难指望巴萨永远像2009年那样，团队协作、人人无私、对每场比赛都全情投入、心无二念。球员的渴望是万用法门，可以克制私欲、矛盾、懒惰、场外诱惑等一切。但是球队选材面极窄，新鲜血液不多，又常年赢球，不免会赢到麻木。天空体育曾援引前巴萨球员阿奇博尔德的话：瓜迪奥拉最重视的是球员的渴望。而如今：瓜迪奥拉和皮克闹不愉快，和法布雷加斯也不算和睦。而罗塞尔则开始涉足更衣室，等于在拉拢人群；加之比利亚伤了，哈维32岁了。梅西连续几年劳模般飞转不停。球队都这样疲倦了，每天殚精竭虑、工作细致而又无法轮休的瓜迪奥拉自己，是何等劳累！

当初，作为队长的他受到排挤时，他没有跟俱乐部公开闹翻，而是选择去意大利踢球。这一次，他也知道时光难逆，他依然拥有梅西、伊涅斯塔、哈维们，依然拥有世上最强的足球队——连切尔西战胜巴萨后都承认“巴萨是更好的足球队”——但这支球队的组成方式，以及内外压力并存，他知道，这支球队，连同他自己，都回不到2009年的状态了。如果是要强好胜、心胸豪壮的弗爵爷，也许会跟管理层尔虞我诈一番，攫得大权，趁势改组，把巴萨改革成另一个套路，然后再踢五百年。但瓜迪奥拉的内敛性格，做不到如此。

就这样吧，无论此后巴萨战绩如何，瓜迪奥拉可能带走了一个史上罕见的王朝，一种足以让世界重新琢磨“足球原来可以这么踢”的风格。在他手下成为近古以来最神异巨星之一的梅西、跻身史上最伟大组织者之一的哈维，可能会在新一任教练手下风格更改。切尔西、曼联、米兰、拜仁们怕也得重新舒一口气，把这个悬在天顶的假想敌暂时放下来。当然，最寂寞的，大概还是何塞·穆里尼奥。